张自忠将军练兵节录

张自忠将军（以下简称张将军）原在北洋第廿师四十旅八十团当排长。以后到十六混成旅（旅长冯玉祥将军，以下简称（冯将军）当见习官、排长、连长、或长。我和他同在一个建制部队工作，．是从一九二三年在南苑陆军枪阅署学兵团开始的。那时冯将军任陆军枪阅使驻军南苑，设立了一个培训初级干部的学兵团，冯将军任团长。以后由陆军十一师参谋长石敬亭兼任，张将军任团副兼步兵营营长，我当骑兵连连长（还有炮兵、工兵、辎重兵连）从一九二三年到一九二六年期间，张将军任学兵团团长，我任第一营营长（前营长鲁崇义），张将军任第十五混成旅旅长，我任第四十五团团长。张将军练兵作风有以下一些特点：
勤奋认真以身作则
张将军无论练兵、做事，二向勤奋认真，以身作则，凡事走在前头。
学兵团每天情早有朝会，即每天早晨集会。全营官兵一听到号声，立即跑步到集合地‘点，张将军总是早在操场守候，他从无一次缺勤或迟到。每天他除了睡眠和吃饭时间外，无冬无夏他总是在兵营大院里转来转去，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时间放在练兵上。有时考核课堂学习，有时查看学兵器械、体操、劈刀、刺枪，拳术，日日抽查内务，对各连的厨房伙食管理和厕所卫生，更是天天抽查，亲自巡视。查有乱、脏之处，轻则告诫，重则惩罚。夏季酷暑蒸人，学兵们午休，他还要选择个别连队巡视，而后才休息，真是一个永不知疲劳的人。
在兵营里他总是常带着号兵跟在身边，在巡视检查中发现了什么问题或遇有需要改正的事件，就令号兵立即吹号，集合连、排长，随时教导立予改正。
对某些管理不好，或出现疵漏，的地方，立即提出改进，马上执行。象这样的临时集合，每天不知有多少次，我们这些当连、排、班长的习以为常，都悉心准备听候集合的号音，一点也不敢松懈。
与士兵同甘共苦
张将军夏季在营房干活时，经常穿着短袖布褂子和短裤衩，冬季是一身灰布棉军装，有时到某连厨房去吃饭，边吃边看做的菜饭怎样，如果发现不符合标准的，就立即召集各连值日排长改正；如菜饭做得很差，值日管厨排长就要受到斥责。每逢全军帮助当地人民修路、挖河、植树的时候，张将军都是身先士卒，共同劳动。长途行军，他的乘马常给临时病号乘骑，自己徒步行走。他常常述说冯将军的几句话：“兵要会的，官一定要先会；兵要学的，官一定耍先学；兵要做的，官一定要先做。”绝不是只叫别人怎样怎样，而自己可以随便。所以官兵都很敬重他，爱戴他。
关心部下体贴士兵

记得冯将军在《痛悼张自忠将军》一文（刊载《新华日报》-九四O年七月十二日第二版）中说道：“他真是视兵如予，纪律是严的，感情是厚的，所谓恩威并用，他确能做到。”这话一点不错。
一九二一年到一九二六年这段时间里，冯将军统率的军队人数扩充了，编制也不断扩大，而经费却没有来源。一个名额的待遇几个人分用，当然很艰苦。张将军为了让士兵吃饱吃好，大力改进食堂工作，在现有的经费基础上，要求多调剂花样，做出清洁适口的饭菜来。对伤病人的饮食，尤为关心。冯将军统率的一个师（第十一师）三个混成旅（第七、第八、第二十五）驻在北京通县一带时，每年冬季数九寒夭，部队就要大搞“筑成演习”，一般都是在北京南苑大操场，环绕营房周围挖战壕。事先，白天用白灰划出“经始线" (即开挖界线)，然后按连排以班为单位分段包干。这项演习多选在每年冬季最冷的时候，择定一个夜间摸黑进行，一律不准掌灯照明，不准说话、喧哗。冻土坚如铁石，铁锹用不上，办法是一个人掌钎，用器械操的铁杠，一头锤成铲子，一头锤成尖型，两人抡起铁杠，一人掌握铁杠铲子，不停地沿着经始线挖掘，挖成立体战壕。象开凿岩石一炒，一点一点地挖凿。一九二三年十二月第一天晚上，我连一个姓邢的学兵掌钎，他怕铁钎凿偏，影响工程质量，在黑暗中先用手摸索地上的白灰经始线的时候，掌握铁杠的学兵，这时竞将廿斤重的铁铲猛力砸了下来，一支手腕受了重伤，立即把他送到工地临时医务所包扎，而后送到军医院做截手手术。发生了这个意外事故，我是连长，-贝Ⅱ痛心受伤学兵的不幸，一则害怕自己受到惩罚，张将军体察我的心情’便安慰道：“这也是我的责任，我们只有好好照料他把伤养好，尽到我们的心意。”听到张将军宽慰的话，我深受感动。后来这个伤残学兵的工作及其一家的生活，都由公家照顾。从这一‘件事也可看到张将军关心将士疾苦和体恤下情的作风。
一九二三年夏天，有一次冯将军在学兵团团部夜宿。冯将军常在深夜进入兵棚（宿舍）睡觉，以便察知士兵对下级军官有没有不满的反映。不意夜半战马脱缰，夜奔嘶鸣，我和学兵们在大院四处围捕，生怕惊扰冯将军的睡眠（其实冯将军早已被喧嚣声惊醒了），此时张将军看见我惊慌的样子，就立刻喊住我们： “快回去休息吧！如果检阅陡查问，我去回答”。张将军对下级的宽厚音容，至今涸盈脑际。
寸草春晖廿棠遗爱
张将军处处事事以自己的言行给大家做出榜样。
冯将军规定凡带有家眷的军官，每周准回家一次与家人团聚。张将军却成年累月地住在军营中与士兵同吃、同住、同学习、同操练，很少见他超规定回家。他的家属，同样按照军队规定，成年妇女要入军队办的女棱接受教育或参加缝纫班工作，子女要入军队设的子弟学校受教。有次他的孩子生病，带信要他回家探亲，哪知他回去略作安排又马上赶回了营地。这种公而忘私的品德，一直被我们称道着。
他对学兵的学术锻炼以及较新的武器装备极为重视，并向上级要求，多派国内外正式军事学校毕业的专业军官，加强学兵的军事教育。在张将军的加强教育、很抓训练下，为军队培养了大批优秀干部。后来西北军中不少优秀初中级军官，都是在张将军的春风化雨中成长起来的。冯将军为了加强山地人战的预习，从一九二三年起，全军在营房周围，挖成五个阶层的土堆，名日“假山”，规定每天早晨跑步时要沿着挖筑的假山上下急行，增强士兵山地行军和战斗力量的锻炼。
张将军每天早晨身先士卒，率领学兵在营地四围的假山上下快跑，锻炼爬山越岭的体力，直到个个馁酸腿痛，满头冒汗才停止活动。这种创新的训炼，为一九二四年北洋军阀直奉战争，“冯军”担任直军第三路军出击古北口攻击热河的山地作战，奠定了有利基础。
过去军队讲求练习长途行军，大搞野外活动。士兵们都是全付武装携带背包、水壶、干粮袋等生活用具。有时还要进行黑夜急行军的练习，遇上风雨天气，道路泥泞，长途跋涉，更感疲劳。每当夏季赤日下行军，或寒冬飞雪远行，强将军时常命令部队挑选善唱歌的“歌手”，组成歌唱队，带头为大家唱歌消乏。有次张将军骑在马上，戴着柳条编织的大帽和用秫杆做的假眼镜，帽子后面还插上一条用松枝做成的清条官员戴的大花翎，瞪着眼，努着嘴，活似塞万提斯笔下的唐·吉诃德先生，引得大家哄然大笑，气氛骤然活跃起来，人们便在笑声里变疲劳为兴奋，胜利地完成了长途行军的任务。
张将军对于部、士兵的纪律要求很严，凡规定的军规，军纪，谁也不准违犯。
有事请假外出，必须准时归队销假，逾假不归而又无正当理由者，罚。外出服装不整(如结军风纪扣，不打裹腿、不带领章符号、不扎皮带、不戴帽子等),走路抽烟，吃东西，两人以上不排队行走，路遇友军不互相敬礼，都要罚“禁足”，甚至关‘‘禁闭”。至于在外酗酒，违章犯纪，轻者罚跪，重者棍责，绝不宽容。按照当时“冯军”的规定F吃饭前要唱《吃饭歌》，（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……>睡觉前也要集合训话、唱歌，卡得紧，管得严，错一点也不行。张将军有句口头禅： “错了，我剥你的皮！”谁也不敢“越雷池一步”。因此当时的官兵给他一个饶有趣味的浑名——_“张剥皮”，言其要求严格。其实，他对部下的体贴、照顾，却是无微不至。例如官兵的老人生老病死，官兵个人的饮食起居，他都要过问查看，及时帮助解决困难。所以他又是官兵的贴心人。
营部就设在官兵大院。张将军的住室是我们经常出入的地方。每逢节日或课间休息时间，学兵们三兰两两，总喜欢到他的住室谈天，听他讲笑话，有时故意把他的手表或爱的什物藏起来，等他遍寻无着时，藏的人才拿出来，这时他会亲昵地揍你一拳．说道： “看我不剥你的皮！”小屋里立刻充满了欢乐的笑声。有时他也把自己的用品藏起来，叫学兵们去找，找到的有奖，找不’到的就罚“立正”。张将军平日有一种习惯，不高兴的时候，常用两着臀部默不作声，学兵一见就远远地离开了他，此时谁要接近他，就逃不脱一顿训斥。若是他丽手卡腰、面带笑容，学兵们就走拢他身边，抢他的钢笔或怀表，要他拿糖果或钱来交换；或者跑到他的住室后面窗口，向他索要吃的东西。从这些日常生活小事说明，张将军在当时北洋军队官气十足的旧环境里，能够官兵打成一片，和众人相处，没有一点官架子，实在是难能可贵的。
张知行作 冯国定整理